把樱花带回来
作者:刘诗妍
“佟暖大懒虫,快点起床啦!太阳要晒屁股啦!快起来看日出,可漂亮啦!快起床快起床……”是佟温催命般的声音。
六点了,佟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按掉闹钟。拿起手机的时候看见手机背面的樱花书签。佟温是她哥哥,亲哥。但是半个月前,就去了武汉。佟温在北京实习,是个实习医生。疫情刚开始严重时,不巧佟温轮到呼吸科,于是在国家的号召下,他便义无反顾地去了武汉。
刚开始他还会和家里视频通话,后来就变成语音通话,说是在医院不方便,声音也闷闷的,他说带着口罩呢。再后来便只有每天只言片语的信息,他说忙。算起来,他两天没消息了。
佟暖从疫情开始便一直关注着。每天必看新闻,即使她已经高三了,学业繁重,每天都有安排满满的课程和作业。但她挤出哪怕吃饭的时间关注着疫情。
佟暖想考武汉大学。
她想再去看一次樱花。
03年的时候,佟暖出生在非典期间,她在一年级的时候跳了一级,于是赶上疫情高考。
佟暖小的时候便不怎么爱讲话,亲戚都夸她文静。如果七岁的时候,佟暖没看见妈妈拖着行李走的背影,如果她没有看见过酗酒的爸爸,如果她没有哭断气也不见妈妈回头看她一眼。她想,大概她也会是个活泼的女孩。
在妈妈留下的日记里,夹着一张照片,和一片樱花书签。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。
照片是五岁的时候,全家人一起去武汉旅游的合照,那时候她笑的好灿烂。
她看着樱花出神,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。佟温走前信誓旦旦的说,妹妹,哥去把樱花给你带回来。门前还不忘把她的头发揉乱。
想到佟温,她便又查了下最新疫情,看到新增的数字,她皱了皱眉头,却也无奈地放下手机准备洗把脸,开始一天的学习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佟暖看着增长的数字已经有点麻木了。开学的日子一推再推,闺蜜说她家楼上的邻居刚从武汉回来。佟暖边听她在电话那头一惊一乍的担心自己会不会感染,一边分心想,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回来。
听到玄关处门开了又关的声音,佟暖知道她爸爸买菜回来了。这两天小区限行,每户没两天只能派一个人去买生活必需品,前两天佟爸还在抱怨菜又被抢空了,于是今天一大早他就出门抢购了。佟爸这几年为了供佟温上大学已经戒了烟酒,印象里,最近一次佟爸喝醉还是在哥哥考上了大学那天。唉,又想起哥哥了,他什么时候回来。前两天看新闻,不少医护人员也感染了,有点担心哥哥。
出乎佟暖意料之外的是,佟爸去采购了这么久,几乎什么也没买回来。他看到佟暖的一瞬间还把右手放到了身后,神色慌张,似乎在紧张什么。
佟暖看见,那是一封快递。
“爸,怎么了?”佟暖有些疑惑,她莫名有些害怕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,她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佟爸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又咽了下去。
“爸!”佟暖又叫了一声,心中的恐惧在放大。
“暖暖。”佟爸迟疑了一下 ,“你要冷静。”
佟暖从未想过,前两天感染死亡的数字里有她哥哥。
佟暖的声音有些哽咽,这个时候佟暖才发现佟爸有些红的眼眶,起初她以为是外面天寒,现在……
“我哥,”佟暖快哭出来了,“他没事的对吧?”
“暖暖,你哥,佟温他……”佟爸说不下去了,“没了。”
后来佟爸又说了什么,佟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她只记得,她那天拿着那张病单和死亡证明,在客厅坐了一个晚上。佟爸也坐了一个晚上。父女两一句话没说。她手上还有一本日记,日记是佟温的字迹。佟暖静静地看完佟温的日记。
“暖暖一直想去武大看樱花,那张合照是她笑的最灿烂的时候……樱花树下……我就要去武汉支援疫情了,我要去给她把樱花带回来,不知道等疫情过后她在看到樱花时,是否能笑得比烟花还灿烂?”
“……走吧,把妹妹的笑容带回来!”
“……我好像,没办法完成承诺了。今天确诊了,我感染上了病毒。我不敢告诉她……好想见见她,可是不能视频。”
“……病越来越严重了……”
“妹妹,对不起。哥没能把樱花给你带回来……”
又是一阵闹铃。“ 佟暖大懒虫,快点起床啦!太阳要晒屁股啦!快起来看日出.."
六点了,要日出了,佟暖突然起身,坐了一夜体力有些不支,站起来时险些摔回沙发,她跌跌撞撞地跑去阳台,一把拉开帘子。那一瞬间,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的地板。
真的,日出了呢。佟温的日记最后一句是写给佟暖的,“妹妹, 你要相信,樱花会回来的。勿因未候日光暖,擅自轻言世间寒!”这有力的字是她看了十几年的哥哥写给她最后的期望。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疫情会过去的,樱花也会回来的。
可我哥回不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