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阿寻,我等你》
作者:黄昱菲
那个夜,是黑暗的,一抹光,微弱,无助,没有希望。
“阿寻,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好吗?”
“阿寻,你已经消失九天了。”
“阿寻,你去哪了,我在等你。”
“阿寻,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!”
“朱寻!你不能有事!我不许你有事!”
我叫林觅,他叫朱寻。今年,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年。今年,新型冠状病毒在他的家乡湖北武汉爆发。
新冠病毒爆发后,他的父母和武汉其他医护人员一样,自愿走上战场,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,义无反顾。
那天我问他:
“担心吗?”
“当然,但这便是医生的责任,不是吗?如果现在是我们面对这样的情况,我们也会一样义无反顾的!”
日子一日一日过着,一切都很平静。直到有一天,我联系不上他了。
之后两天,他就跟人间蒸发一样,一点消息也没有。我发了无数条消息也没有一个回复,看着新闻上武汉越发严峻的形势,看着疑似、确诊、死亡人数的不断增加,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,日夜煎熬,不安越来越多,我害怕,这里面的某一个数字就是他。
那几天里,我回忆着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: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。那时的我们都加入了一个诗词交流群,大家讨论着自己最喜欢的诗词。我记得那时候他说,他最喜欢李清照那首《声声慢》。读着那诗,便有一种悲伤油然而生。不知道为什么喜欢,但就是能够感同身受。
他的一席话,说到了我的心里。就这样,我们认识了。我在福建,他在武汉。五年的相处,他已然成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。因为一样的理想,我们约定要一起考上中国医科大学。为了我们的约定,我们还说好在没上大学之前,除非迫不得已,不然不能见面也不能打电话。
可现在的我,多么希望能听到他的声音,多么希望能看见他平安
第三天的晚上,他终于出现了,我很开心,而他带给我的却是一连串的坏消息。
“我爸走之前,让我好好照顾爷爷奶奶,在家安心等他们回来,可是我没有做好,他们也爽约了。”
“刚开始,他们还一天一个电话地报平安,到后来两三天一个电话,最后,我接到的是一个护士的电话。那个护士告诉我,我的父母在前线先后感染了新冠病毒。我爸抢救无效,我妈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!如果不是他们没法再给我打电话,我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出事了……”
“那天,是我最后悔的一天。”
“我在爷爷奶奶的询问下,没忍住,将爸妈出事的事告诉了爷爷奶奶。爷爷平时身体就不好的,一听到这样的噩耗就昏过去了,我就慌忙打了120。但是我忘了,这个时候医院更不安全啊!爷爷是抢救过来了,也被确诊为新冠病毒,我和奶奶也被隔离了。”
那天晚上,他打电话给我,一句话也没说,但我还是听见了低沉的哽咽声。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通电话,也可能是最后一通电话。
夜,伴着他低沉压抑地哽咽,我久久无法入眠。
“阿寻,放宽心,爷爷会好的,你和奶奶也会没事的。”
“一切黑暗都会过去的。”
他的话很少,但我知道他在他一步一步走出阴影,他在变得坚强。慢慢地,他的语气中又有了阳光,有了对未来的希望,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。原以为事情会像小说里说的一样,一切顺利,但希望又一次败给了现实。突如其来的噩耗,把我们的希望击得粉碎:他的爷爷,去世了。他又一次跌进了冰窟窿里。
“爷爷,也走了。”这是那天他跟我说的话,也是最后一句话。
之后,他又一次消失了。有了上次的经历,我反倒不那么担心了。我以为,他只是受了大的打击,需要时间去接受;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,他要担起家里的责任,自然是忙得不行,消失一段时间也在情理之中。所以,这次我没有像上次一样急得团团转,只是像他还在的时候一样,说说话、安慰他。我在等他,等他跨过心中的坎,等他迎着光向我走来。
六天……
七天……
八天……
他还是没有消息。我有些慌了,又一次疯狂地给他发消息。白天,黑夜,又是一天。不好的预感冲到了我的脑子里,但又立即被我否定了:“不可能!不可能!他都没被确诊呢!不会出事的!一定不会!”但九天!九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。
那个夜,我坐在床上,看着手机,任由泪糊了双眼。
“阿寻,你快回来吧,我在等你!”
“阿寻,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完成,你不能走!”
“阿寻,我们说好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。
我决定拨出电话,但那头响起的却是冰冷的女声: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我不信,一次一次地拨出去,却又一次一次的失望。
淅淅沥沥的雨声,无声的泪。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……”现在的我,终于能彻底体会李清照卸下这首《声声慢》时的孤寂无助了。
那晚,我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。我看见了在中国医科大学门口,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孩,迎着阳光向我走来。我知道,他是我的阿寻。
第二天早晨起来,红肿的双眼,干透的泪痕。窗外,耀眼的阳光取代了天空的乌云,只有地上的一滩滩积水能证明,那场雨不是梦。依旧没有他的消息,泪珠沿着泪痕淌下,这不是梦。
“朱寻,一年半之后,我在中国医科大学等你。”
“你一定一定要来!”
“我们说好的!”
“阿寻,我等你!”